“没事。”
何旺抱着双臂转着佛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吸完。他沉沉笑着:“凡事都有规矩。我不能犯伍继业的错。”张清河抓着手指,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面前的茶杯,淡褐色的水迹像一潭深渊,在吸引他往前走。他紧紧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平静地看向何旺:“旺叔,我明白。”
“就喜欢你这样子,比李览那小子讨喜。”
李览脸色来回变换,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大树。
夏季已经来临,天越来越热了。他想起和张清河离别的那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知了不停歇地奏着合乐,闷热的空气使人格外烦躁。
何旺说:“李览,过几天带他过去那边熟悉熟悉。”
何旺起身要走,李览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
转身,张清河已经不知往何处去。他跑向卫生间,张清河打开水龙头,扑打着脸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水。
“ 他叫你吸你就全吸了吗?你还不要命了?”
张清河扯过毛巾,擦擦脸:“你不也是在怀疑我?”
李览噎住话。
张清河道:“叫小九准备冰块。我要回家。”说完绕过他就要走。
李览抓住他离去的手,他还是盯着镜面,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说:“不行,你身体受不住,我们去医院。”
张清河笑了,眉眼弯下,看李览的样子就像在看三岁的小孩,“去医院?让别人知道我吸毒?等着警察来抓吗?”他把着门框,“阿览,我躲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等着自投罗网。”
这还是他们再次重逢以来,李览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好像他们还在少年模样。
“我有私人医生,我带你去。这玩意必须排掉。”
张清河憋着脸,脖子上的青筋浮现,右手握成铁拳,扒着门框的手背青筋浮起。
李览背起他:“你再忍忍,阿河,你再忍忍。”
三楼的卧室房门紧闭,李览坐在走廊的沉木椅上,他望向窗户外边的山从。
几年前,他深爱的人就是因为对家的报复,染上了毒瘾,最后死于吸毒过量。他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为了来快钱,选择了这条路,时刻走在刀刃上,他时时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碰这个东西,他见过太多人走上巅峰,又被这东西迷惑住跌下低谷。
私人医生打开门,他赶着上前,“他……怎么样?”
“还算好,吸得不算多,又及时排解。只是以后别再碰了。”
李览悬着的心落了地,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过……”医生卸下一次性手套,说:“你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吧?”
“怎么了?”
医生长长地叹了生气:“他体内还有一颗子弹,但连着主要筋脉。平时尽量不要做剧烈运动,免得……”医生没往下说,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兄弟够能忍的,这种身体最受不了潮湿气候,会引起炎症。不过我看了,他身体保养得很好。”
送完医生,李览推开卧室的门,转身关上身后的门。张清河躺在床上,他睡得很安静。他想起拿到的就诊报告,除了身体的小伤,最严重的就是他的耳朵。
然而医生却告诉他,他体内还有一颗子弹。他想起前些天要让他去大医院做全身性检查,张清河煮着豆浆,说:“没什么好看的,就那样。你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站在床头前,看着这个男人。当年他让他跟他离开孤儿院,他想也没想就跟着走了;他带他去偷首饰店,却遭了人家的计,铁管砸下来的时候,张清河趴在他的身上,替他挨了不少下;后来成年后重逢,他带他走上这条不归路,张清河试图反抗,却又在生活的重创下妥协;几年前交易失败,他替他挨了枪子,他的名字上了框,成了个活死人。
现在,他又怀疑他,然后带着他走上老路。
张清河第二天才醒。
小九候在身边,听到动静,兴奋得大喊:“老大,我哥醒了,我哥醒了。”
李览光着脚进来,往他头上重重一拍:“叫这么大声干什么,下楼去端早餐。”
小九念念不舍:“哥,怎么样怎么样?”
李览脚毫不留情往他屁股上招呼:“还不去?”
张清河笑笑:“没事了。”
小九踩着拖鞋达拉达拉地下楼,张清河翻开被子下床。
李览上前扶着:“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摆摆手,道:“我上个洗手间。”
李览送他到门口,轻掩上门。他靠着墙壁:“那天你问我有感觉你变了吗?其实我没有说真话。”
张清河不应声。
李览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冒出,他自嘲道:“小九说感觉你这次回来少了点什么。我仔细想了想,除了安静,还真是少了点东西。”
张清河拧开水龙头,他只开了小幅度,水流哗啦,他搓着手指,像在当初给周岩洗手一般,仔细又认真。
门外的李览又道:“你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你整个人像矮了一节,坐在地上。从前你是站着,现在你是坐着。”
他依旧没得到门内人的回应。他夹着烟,任点点火红燃烧殆尽,问了一句迟了很多年的话:“你怪过我吗?”
门吱呀一声,张清河出来了。他没看李览,径直走到窗前,将拉了一半的窗帘推到边上。窗外树林茂盛,绿意盎然,他远远看着,想起临城家里的几盆绿植,轻平地说:“要是没有你,我还在孤儿院,后来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说不定成了短命鬼。”他回过头,眉目疏朗:“我该感谢你才对。”
李览看着他,过了几分钟,小九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快步走向门口,朝楼梯口道:“小九,我们待会下楼吃,你不要上来。”
他关上门,走向张清河在他面前站定:“阿河,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