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县，晚上十一点。

孔庭兰一直看着时间：“子时到了。”

江潜光问：“现在开始？”

“嗯。”孔庭兰点了下头，桌上原封不动地堆着白天用到的那些东西。

江潜光过去关了灯，窗帘是早早地就拉上了的，屋内顿时一片漆黑，一丝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对孔庭兰的影响并没有对江潜光的大，眼睛不行法术凑，总归是能看得清什么东西放在哪里的。

铜镜和符箓开始时照样是放在一边的。孔庭兰点燃了蜡烛——这次用的是出去吃晚饭时江潜光顺道买回来的打火机。

蜡烛的底部并不是很平整，又不用灯台或是烛油固定，看上去一不小心就会翻倒。

招阴符早就从四张符纸里挑了出来，孔庭兰把它点燃了。当青黑色的火焰随着符纸的烧尽而消散后，蜡烛突然间“直”了起来。

这个直，准确的说是带给人的一种感觉，而不是真的由站不直变得站直了。毕竟蜡烛原来好好地竖在桌上，即使看上去随时会倒下去，它也是直着的。

在江潜光的眼中，蜡烛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枚钉子，牢牢地钉在桌上。

别说是一阵风，人刻意去碰它不多花点力气都推不倒。

·

房间里渐渐起了风。

不像是白日的那阵风，突如其来，突然离去，吹得房间里的摆设都移了位置。这阵风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原来很轻很轻，如果不是江潜光一直留意着周围气流的变化的话，可能还不能第一时间发现这阵风的存在。

江潜光看不见孔庭兰的脸，不知道孔庭兰神色的变化，自然也不知道孔庭兰有没有发现这阵风。房间里虽然点了蜡烛，但基本上的空间仍被黑暗笼罩着。在招阴符烧尽后，蜡烛上本是正常颜色的火焰也变成了青黑色，只照出了火焰附近的一小块儿地方。

风渐渐大了，但终究是没有到达白日那样的程度，而是如孔庭兰口中所说的微风。

江潜光听到了什么东西震动的声音。

一会儿后他意识到，这声音可能是那面铜镜发出来的。

适应了黑暗后江潜光足以看清事物的轮廓，他依稀看见孔庭兰在按着什么东西，那震动声一时被压下去了些，但很快反弹。

如果说原来发出的声响像是手机震动的效果的话，现在发出的声音显然就是什么硬物在桌面上可劲儿蹦哒。

“江潜光……”

江潜光听到了孔庭兰的声音，有点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打火机和符纸。

孔庭兰道：“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样一声不吭的我有点慌。”

江潜光：“……”

·

江潜光问：“说话不会打扰到你吗？”

孔庭兰：“没事你说吧，你不说我有点害怕。”

“嗯……”江潜光问，“你按着的那东西是铜镜吗？”

“对啊，”孔庭兰道，“它为什么一直在动？”

江潜光：“你问我，我问谁。它不应该动吗？”

孔庭兰：“法术成功了就成功了，我往里头看应该能看到招来的鬼，它没事动什么动？”

江潜光有了不好的预感。

“算了，”孔庭兰把铜镜往江潜光手里一塞，“反正我不靠它也能看到鬼，我自己直接看吧。”

如今阴风已起，那个鬼应该已经过来了。

·

江潜光拿着铜镜，懵了：“你把镜子放到一边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给我？”

孔庭兰：“……我顺手。”

江潜光感觉不太好，因为他看到镜面上浮现出一张青白色的人脸。

白天的时候江潜光斗胆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铜镜并不像现代的镜子那样能把人照得清清楚楚。仔细看江潜光能从镜面上看到自己的五官，但是十分模糊。

而此时镜子里的那张人脸无比清晰，江潜光甚至能看清他咧开嘴诡异地笑时，露出来的几颗尖锐的牙齿。

孔庭兰纳闷道：“怎么它一到你手里就老实了？”

“孔庭兰你老实说，”江潜光盯着镜面道，“那本书里有没有讲这个法术是只有人能用的。”

孔庭兰：“……我忘了。”

江潜光觉得天不亡我，孔庭兰要亡我。

·

孔庭兰看到了招来的鬼。

招来的不是新鬼，是个死了有好几十年的老鬼，穿着上个世纪初的衣服，脑袋后拖着的辫子都没剪。形象有些凄惨，一眼看去就知道这鬼不是寿终正寝。感觉是淹死的，衣服湿淋淋的，还有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老鬼一眼也没有看他，直直地盯着江潜光的后背。

淹死的鬼里头，少有好鬼。

孔庭兰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坑了江潜光了，这鬼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如果鬼盯上的是他，他正面刚就行，本来他就比较克这些东西，但现在老鬼盯着的是江潜光，他没有把握和老鬼刚的情况下保证江潜光毫发无伤。

孔庭兰声音有点颤：“江潜光，原来我做的事得换你了，到时候我怎么说你怎么做，一步都不要错。”

他很快把颤音压了下去。

“知道了，”江潜光很淡定地接受了操蛋的现实，“接下来我要干吗？”

孔庭兰问：“你看得到镜子里的鬼吗？”

“看到了。”

“你把剩下的符纸和打火机给我，然后把铜镜放到两根蜡烛中间。”

江潜光把一直攥在手中的打火机和符箓递了过去，照孔庭兰说的做了。

“我放好了，”江潜光道，“然后呢。”

“拿着这幅画，对着铜镜里的鬼说让他带着你去找曾经停留在这幅画上的鬼。”孔庭兰把郑绪的画像递了过来。

他补充道：“把画放在铜镜上方一会儿后拿开。”

江潜光求之不得，盖住那只鬼的脸能让他感觉好受许多。

他照着孔庭兰说的话道：“带我去找曾经停留在这幅画上的鬼。”

烛火猛地跳了一下。

“他听到了，”孔庭兰道，“把画拿开，先折起来放口袋里，别丢了。”

江潜光照做。

烛火接着跳动，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了。江潜光拿开画后才发现鬼魂的神情起了变化，原来他的脸上带着诡异地笑容，如今脸上带上了怒色。

孔庭兰烧了一张贿鬼符，烛火终于平静下来。

人脸又换上了那副笑容，贪婪地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