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在梁其广这个白捡来的“网友”家里多待，确认廖正走了后就离开。

走前梁其广死缠烂打加了江潜光微信，还拉着他们反复确认他的家里真的没有鬼了——他现在还不知道这鬼压根就是他眼中的高人招来的。

孔庭兰也没敢说。

梁其广也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一茬：“你们这么厉害，能用法术找到郑绪在哪吗？”

孔庭兰想起梁其广说的他在追郑绪，没忍心告诉他郑绪死了，干脆说自己找不来。

梁其广失望地送他们离开了。

·

这个时间点已经打不太到车了，一人一妖像来时那样走回去，还别扭着，久久没有说话。

走到半路，江潜光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个……那面铜镜碎掉了。”

孔庭兰闷闷地应了一声。

“没有事吗？”

“没事，”孔庭兰心不在焉道，“碎了就碎了吧。”

走的时候江潜光在梁其广的帮助下把铜镜的碎片装到了一只塑料袋里，现在也是由他拎在手上。走路的时候碎片相撞发出不算清脆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江潜光道：“这好像是个古董。”

孔庭兰道：“家里不缺古董。没事的，碎了就碎了，你喜欢的话我再找老孔要一个。”

江潜光：“……”

他有点好奇孔庭兰知不知道自己在答什么。

在路灯的帮助下江潜光足以看清孔庭兰的表情——一副一看就是在走神的表情，这副神情要是带到课堂上，老师不抓他抓谁？

走神的同学全无自己在走神的自觉。

江潜光戳了一下孔庭兰的脸。

那只手上还拎着铜镜的碎片，一抬手又发出一阵声响。

江潜光等了三秒，孔庭兰才茫然地转过头来。

表情十分无辜。

江潜光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在想什么？”

又是三秒，孔庭兰匆匆把头扭回去，盯着身前的地面：“没、没什么。”

江潜光很无奈：“我都没怎么在意，你在在意什么啊？”

对啊，我在在意什么？

孔庭兰自己也不知道，他毫无理由地在意着。

可能换一个人，他都不会想这么多。

……不对，不会有其他人了。

他也什么都没想。

大脑一片空白——走神的人不是常常这样，注意力全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点上，脑子里空空荡荡。

此时此刻，他想到这里。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着，不会有其他人了，一千多年，他只遇到了一个江潜光。

江潜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手指是温热的，在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几乎要被活人皮肤上的温度烫伤。

他很大胆，不害怕他是个妖，也能和家里的鬼和谐共处。

他是世上数之不尽的活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又没有那么普通。

他用棺材钉重创了余不活，用铜镜打伤了水鬼。

……他在遇到他的时候，不是花盆里一株不能说话的兰花。

·

孔庭兰重复了之前说了不止一次的三个字：“对不起。”

江潜光原来是想摸摸他头顶的，可惜还拎着碎片，于是退而求其次只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怎么老是在道歉？”

孔庭兰道：“如果不是

我，这次你也不会遇到危险。”

江潜光点头：“嗯，你是该好好反省一下。”

孔庭兰非常沮丧了。

江潜光笑道：“也亏得你以前家里蹲不出门，要是常在外头跑，这样早晚要把自己折进去。”

孔庭兰奇怪地看着江潜光。

江潜光问：“怎么了？”

孔庭兰真心实意道：“如果是老孔，他能连着骂我一个小时。”

江潜光故意凶着脸：“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骂你？”

孔庭兰道：“你看上不像是要骂我的。”

江潜光叹了口气：“没办法，我看着你就像在看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还是长得挺好看的那种，舍不得骂。”

孔庭兰皱着眉：“我的年龄是你的几百倍。”

江潜光很敷衍地点头：“知道啦。”

·

孔庭兰犹豫了一会儿，往江潜光身边凑了凑，从他手里抢过了铜镜的碎片。

江潜光终于能空出手来摸他头顶：“谢啦。”

孔庭兰目视前方，视线一点儿都不偏移：“别人见到鬼还差点死了，魂都能吓掉半条，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江潜光：“怎么说我也和五只鬼住了一个月呢。”

他笑：“而且不是知道有你吗？”

“我……”孔庭兰迟疑了会儿，道，“如果你没有带着铜镜，我也没能来救你呢？之前梁其广打开门，还是因为你先击伤了水鬼。”

江潜光看着他：“你会及时来吗？”

孔庭兰点头：“我会把门拆了。”

他突然把手伸进江潜光的裤袋里。

江潜光：“……”

江潜光差点没拄稳拐杖摔在地上。

兰花你……动手能力别那么强真的……

孔庭兰对此浑然未觉，他从江潜光的裤袋里拿出了一片碧色的新叶。

新叶静静地躺在掌心。

这是一片兰花的叶子。

“它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