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臣松开应承安的手腕,蜷在被中向他叩首,以口型无声道:“陛下恕罪。”
应承安倒是一眼认出了兰臣,但不知道他是如何避开宿抚吩咐下来的层层护卫进到卧房中,定了定神,又不免有些担忧,没分辨出兰臣的唇形,只抓来他手腕在掌心上写字:“可曾惊动禁军?”
冬日中为了保暖,便是皇帝卧房也只有三丈见方,昨夜的烧酒后劲颇足,应承安醒来时已经过了巳时。
宫人奉了命,蹑手蹑脚地进来一趟,见他未醒,又悄悄地出门回禀,得了“莫打扰他好眠”的吩咐,就轻轻地阖了门,在院中将扫洒的粗使撵走,守着火炉立在门前等应承安起身。
禁卫站在窗边,没有穿戴甲胄,只是偶尔走过窗前时会叫卧房中光线摇动,兰臣下意识地往被中缩了缩,才回答说:“不曾。臣是与徐荆一道进宫的,中途闹出些乱子,便趁机脱了身,趁夜色潜进来。”
应承安许久没有听到徐荆之名,抬头观望了一下,感觉无人发现自己已经起身,又不紧不慢地躺了下去,摸索着在兰臣手上写道:“他进宫做什么?”
兰臣贴着床沿,应承安只改了一半的被,余下就被他堆在了身上,一眼看不出异常,只是有些热。
他怕应承安不能分辨出自己答了什么,一笔一划写得颇慢,应承安凝神半晌,才尽数认出。
兰臣说:“荆诱杀卢天禄,欲亡沅川,被臣所截。”
伯劳官掌令感到应承安的手指蜷了一下,他分神控制着气息,侧耳听了听锦被外的响动,感觉他似乎没有很惊异。
徐峥大约早就意识到宿抚不会姑息世家,而要扼制世家之势,势必要逐一收回给予士人的特权,这不止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基石,也是臣子安身立命之本,倘若他一味顺从,是自绝于党羽,这才与世家联手。
应承安并不奇怪他在诱杀卢天禄上做了主谋,只有些好奇为何是徐荆动手,片刻后才想到宿抚又被人背叛了一次,不由轻轻地“唔”了一声。
兰臣听到窗外有脚步声,谨慎地把自己往被里埋了埋。
应承安感觉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手掌在被中动了一下,找到兰臣手腕,又写道:“我起身后从文怎样安置?”
兰臣从袖中摸出一块腰牌放到了应承安手中。
腰牌为铁制,正面阳刻“雁探司”三字,背面阴刻飞鱼纹与“玄字叁拾叁号”六字,应承安扣在手中扫了一眼,分不出真伪,就还给兰臣,问道:“是谁?”
兰臣回答:“每日服侍陛下洗漱者。”
应承安稍微回忆了一下,记得是个小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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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厨精心烧制的早膳在灶上热了又热,眼见汤要熬干,只得在重新备下一份,正愁眉苦脸地思索该用些什么料,听闻应承安已经起身,又换上一张笑颜,从灶上端了面就要出门。
往常都是他把膳食送到应承安面前,但今日有些不同,御厨没能进门,是名面熟的宫人在门口端走了他手中的膳食,还示意他噤声,小声说:“宿醉头疼,不愿见人。”
御厨恍然的一拍大腿,又在宫人的注视下讪讪地往衣上擦了一下手,低声说:“我该做些醒酒物的。”
但宫人却不理会他这点懊恼了。
兰臣聘聘婷婷地端着香气四溢的面走进屋中,应承安正站在香炉前往里倾倒香料,可能真是醉后手抖,倒得有些多,一进来满屋浓香,熏得人直想掩鼻。
他听见门的开关声,转过身来,见是兰臣,忍不住稍松了一口气,视线向下瞥去,又看向兰臣,用眼神问他:“这该怎么处理?”
床下藏了一具被拧断脖颈的尸首,还睁着眼,口鼻溢血,血腥气被浓郁的熏香掩盖住,守在窗外的禁卫刚刚轮值,没有人被惊动,还在按照惯例四处巡视。
兰臣把面放在桌上,蹲**把尸首拖出来,熟练地把刚脱下的衣物换到他身上,细细做了一番易容,拎起人往刚燃着的香炉上一撞,喝道:“蛇僵!”
应承安背对着他吃面,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禁卫踹门而入的时候正颇有些匆忙地回头去看,看上去一副突然遇到刺客的茫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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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抚(有些想摇晃承安的衣领):昨晚你和谁一张床? || 兰臣喊的是(胡编乱造的)雁探司的暗号,意思是有刺客,刺客已经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