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你撑着一把巨大的雨伞,透过雨幕朝我看过来,就一眼,只一眼,那沾了水汽的眼神,潮湿,朦胧,性感,透着难以自制的火热。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就那么看着我,观众们就都该被你看到骨头酥了。”
电话那头传来几不可闻的轻笑声,方翎接着天马行空,大肆渲染。
“时隔二十年,我们在雨中重逢。我手里托着小儿子的小手,左手为他打着伞,右手匆匆把头发捋捋整齐,然后看向你。慌乱和羞耻过后,发现更多的情绪是欢喜。然而在你迈步走过来的瞬间,还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但是!就只是一小步,因为接下来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我便摆脱了这二十年茶米油盐的索取,坚定地走向你。”
“哎,你想想,又心酸又疯狂。青梅竹马的恋人事隔经年重逢,旧情复燃、暗潮汹涌,咱们再响应市场,加点悬疑、喜剧的元素,多棒的故事啊!”
听她说话的人未做出任何回应。
“甜甜,你听没听我说的啊?”
“嗯。”
“我给你说,这个本子是我花了三年时间写的。你从前说我的本子太不靠谱,不接地气,不真实,我这回可是费尽心思让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有了烟火气。我写男主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你。这次我不急着要你回答,你好好考虑考虑,行不行?”
“翎姐,我——”
“打住打住!不听!你干哈呀,李麦?”方翎急得东北话都蹦了出来。
“你说你这人咋就这么倔呢?铁了心不回来是不?你知道这两年你错过了多少好本子吗?当年是谁信誓旦旦的要拿几大电影节影帝大满贯?开了漂亮的头就没声了,你知道你现在微博的粉丝数涨到多少了吗?有很多人都翘首期盼等着你呢。”
“姐,看来姐夫的东北话感染力很强啊。”
“别跟我打岔,跟你唠正事儿呢。”
李麦沉默了会儿,问她:“姐,你说的这个本子,是他导吗?”
“还没定,不过也**不离十了。他之前是看不上这故事构架,我可是好说歹说,各种妥协,他才勉强点了头。当然,我呢,”方翎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下,说:“还和他做了个交易。”
“嗯?”
“甜甜啊,虽然文艺片在市场上太小众,不吃香,但是只要把他的大名挂出去,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如果,如果再能加一个你主演,啊!”方翎十足夸张的慨叹了声,“我已经能想到年末各大颁奖典礼是谁的江山了。甜甜,你明白姐的良苦用心吧。”
李麦言语间意味不明嗯了声,说:“他这两年发展得挺好。”
“是挺好,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方翎欲言又止,纠结再三,斟酌用词,说:“你走了两年多了吧。”
“中国电影市场这两年发展的太快了,对IP的过度跟风,大批的快餐速食型电影让大众很快就出现了审美疲劳。你也知道吧,电影这东西得磨,短时间内赶出来的成品能叫电影吗?唉!”
“今年年初的时候应影迷要求,他又重新剪了一版《零九一三》的纪念版,小范围的放了半个月,场场爆满。你还记得他那时候为了一个场景的配色较真到美术组的人集体罢工的事吗?影迷们一直念着《零九一三》不是没道理啊。”方翎状似无意的顺口随了句:“一直心心念念喊你回来,要你俩再合作一次也不是没道理啊。”
“我知道。”
《零九一三》是李麦迄今为止演过的片子里,付出最多的一部。他很清楚,这辈子他不会再用那样的眼神看向镜头后面的任何一个人。
“嗯,你知道就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方翎的语气认真了起来。她说:“李麦,不是现在的电影市场缺你,是喜欢电影的人惦记着你。我们做电影是为了什么,你的感受一定比我深刻。你当年为了接他的《零九一三》,推了那么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业片,甚至得罪了人的理由,你还记得吗?”
“我其实也不想在你面前提他,但是说来说去好像避不开他。唉,不说了不说了。”有新的电话打进来,方翎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
“反正还得你自己想回来,要不我说再多也没用。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写的本子,我给你说,我前几天挖到一块写剧的宝,一定能给你惊喜。”
“嗯,记着了。”
“我是认真的,你小子一定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考虑。”
“好。”
“不要敷衍我。”
“我保证,会好好想的。”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方翎挂了电话,翻出通讯录里的署名为“袁滚滚”的未接,拨了回去。
嘟了两声,那边接起了电话。
一个沙哑的男声开门见山直接问她:“怎么样?”
即使无人旁观,方翎也要尝试着把对话气氛烘托到让人身临其境的地步。
皱眉,摇头,叹气。
“唉,还是不肯回来。”
“哦。”
这一声“哦”听得方翎直憋笑。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惹得人谁哄去呗。怂什么?”
“我没惹他。”
“哦~”方翎故意拖长尾音,“这样啊。没惹就没惹吧,反正他回不回来我都无所谓。孤家寡人的又不是我。”
对面没声儿了。
“没事儿我就挂了啊。”
对面依然没出声,却也没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