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西洲出发来到江南,将近三千里的路途,从年前到年后走了十几天,也被杜家的杀手追了十多天。
直到远远瞧见封城的轮廓,沈姜两家欣喜若狂,速度倏然增快。
不料车队在官道上疾驰,两侧却逐渐映入鬼影迷踪,像极了杜家追兵侧面迂回,准备将他们团团包围。
驾车的车夫仆从们紧张坏了,疯狂抽打马屁股,于是两家车队为数不多的几辆马车也开始脱节,仿佛谁先冲进城去谁就是赢。
“不好了王爷,两侧有追兵,死了不少人!”
“该死,周将军他们殿后殿哪去了!”
“城下有伏兵,快勒马!!”
不知谁人的大喝,惊得车队在疾驰中接连响一声又一声的‘吁’。
随着此起彼伏的马长啸,车轱辘滚地声在夜间渐渐平息,现出堆挤在官道上的四辆马车。
八马拉四车,两卫共九人。
两家卫兵如临大敌的回护马车,目光却紧盯着前方的尸体,两侧的鬼影,以及封城门前正在地上扭打的怪东西。
除此外,还有不少城卫在往出走,看阵仗可不像是来欢迎他们的。
“王爷,如何是好?”
“急什么,要死活不到现在。”
车厢中,一名鬓发斑白的中年人撩开帘子,现出一张不怒自威的刚毅面庞,他冲着封城方向扫了一眼,神色尤其凝重。
他便是西洲三王之一,信安候沈跃。
相比起在西洲时的尊贵,溃逃至今的他终究是少了些明面上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的厉色愈发明显,光是一个眼神而已,便足以让护卫们心悸。
但实际上他的心里也不平静。
十多天了,刚离家时的时候还有数百口上千人,随行兵马将近十万众,现在却只剩九名卫兵护着两家女眷。
说白了这就是穷途末路,哪怕他年少游历也经历过不少大场面,此刻也很难想出破局之策。
但也因此,在遥相对峙的过程中,沈跃敏锐的发现对方并不急着抓捕他们,和身后的追兵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之处。
“驱车上前。”
数日奔袭,早也是车马劳顿。
护卫们怕死,可也知道如今是退无可退。
抱着既然如此的心情,他们便干脆的拔出刀剑,将脑袋系到裤腰带上,准备为主家献上人生中最后一场血拼。
于是九卫上前开路,四车随后缓行。
期间,他们路过申东来的尸体,却没来得及认出他的身份,因为那满地的血肠和那死不瞑目的双眼,这一路上他们见了太多,而大多都是他们的同袍兄弟。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打了败仗,也就只能拼命突围了。
就在九卫冒死挺进,气氛越发焦灼的时候,两侧原野中陆续走出许多貌似纤细的身影。
她们尽着轻甲,黑红不一,样式不似正规军。
而且她们手里都拽着谁人的脚踝,竟是拖出许多早已死透的尸身。
瞧着那一双双阴冷无情的眼眸,九卫瞬间绷紧了精神力,就连后方四辆马车里也忍不住发出不安的啜泣。
然而,想象中的袭击始终没有到来。
直到路过这些杀手,还没等松一口气,前方城门突然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啊——!!”
这一声叫唤,不光将九卫吓住,也骇得数百名城卫噤若寒蝉,无数的目光循声望去,皆看到城门前方的诡谲一幕。
城外空地靠郊区的位置上忽然金光大作,照出仍在地上扭打的苏平志和徐子尧,以及十几道如链似勾的璀璨道纹。
那些道纹散发着神圣的气息,却分别抓取着十几道身影,而忍不住发出惨叫的,便是这封城的主官。
除了这名主官之外,还有封城的将领、世家家主以及零碎一些与联军有染的奸细,无一例外,尽数落网。
而将他们拿在手中的,正是去而复回的幼弥真人。
太初第七境,天真大阵,轻松拿捏一座城。
于是阵光中突兀的多出一张椅子,韩昭就坐在椅子上,像个天降的君主,无声而威的震慑着周围数百兵甲。
“王爷,那是……”
西洲九卫眼尖,一眼便瞧出天真大阵的不凡,同时也瞧见了阵法中惊慌失神的两位郡主。
沈跃瞧得费劲些,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当女儿的面庞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不自觉的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宛如泄气般颓坐下来,却忍不住勾起嘴角,久违一笑。
几乎同时,韩昭偏过头来瞧了瞧车马,反手便拍上沈妙珠和姜悦的屁股:“愣着作甚,过去迎爹爹啊。”
诶?
沈妙珠早已吓坏,闻言才怔怔回眸。
姜悦则是死死的盯着苏平志,半天不敢动弹。
于是沈妙珠率先回神,一声娇呼划破夜空,随即破忧为喜的奔向马车,狠狠扑到沈跃的怀里。
时隔数月再相聚,其父女之间难掩欢喜,只不过相比起一路上遇到的苦难,这点欢喜其实微不足道。
沈跃很快便安抚住沈妙珠,转而只身上前,坦然走进天真大阵。
面对幼弥真人的冷眼以及韩昭的漠视,作为西洲王侯的他并未端起岳父的身份,相反,在瞧见苏平志和徐子尧的一刹那,他当即意识到自己这位女婿绝对不好惹。
因为苏平志就像疯了一样,活生生将许子尧咬得面目全非,即便如此也还没罢手,非要将其活活打死不可。
就这一幕,绝对不是正常人能逼出来的。
“西洲信安候沈跃,多谢贵人庇佑。”
沈跃重重拱手,慷慨一礼。
什么女婿?
什么小辈?
什么未来的隋帝?
不重要。
在南逃的这一路上,兵马被牵制住,家人被迫失散,身边亲卫死的死逃的逃,沿途所见莫不是人情冷暖,更应了那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老话。
所谓的王侯将相,所谓的颜面尊卑,都只是浮云罢了。
这世间向来都是胜者为尊,能者居上。沈跃明白,如今甚至往后能否苟活,全仰赖眼前这位青年女婿,所以这一礼根本不算委屈。
相反,苏平志的拼命表现足以说明一切。
现在的韩昭,对沈姜两家其实并不是很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