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谷修了大半辈子道,差点被徒弟给气到道心崩塌。
他与师弟打小就较劲,却始终输对方一筹。
师弟继承伏龙山掌教之位后,老道更是不乐意待在山上,特意跑到京城来给皇帝炼丹。
如果别人区别对待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自己的徒弟,对那位师叔的事如数家珍,轮到他这个师父反而连猜带蒙。
李环见师父似乎有些生气,故意转移话题道:
“师尊,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那自然是有的,前段时间你师爷还给我托梦来着。”
“师爷他老人家说啥了?”
“让我给他烧点纸。”
“……”
李环一时不知该说啥,托梦要钱,那不就是死了吗?
他没敢多问,师尊刚刚才说过,信则有不信则无。
万一给他问不自信了,求道之心彻底被毁,几十年的道行就白费了。
沉默一会儿,李环问道:
“师尊,徒儿听袁彩立前辈讲,师叔当年曾远赴西北,降住了入魔的宋玉师父,不知是否有此事?”
“如果是彩立子说的,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你师叔他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若宋玉当真滥杀无辜,你师叔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话说回来,能被你师叔盯上的,大多是十恶不赦、只杀不渡,宋玉居然好端端地……”
老道说到这,突然愣在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自己徒弟,目光如电道:
“徒弟,宋玉为何要收你为徒?”
“额……兴许看中了弟子的资质吧?”
“放屁!他分明是在报复伏龙山。
数年前你师叔把他打伤,他怀恨在心,看到你身负玄真派正统宗法,便临时起意传授你一套魔剑,企图毁了你。”
“不可能!”
李环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惊骇却是藏不住。
他们能一路渡过艰难险阻,除了这身深厚道门功法,师父宋玉传授的剑法也功不可没。
师父临行前还放不下自己,用欠下一个人情换来二皇子的帮助,自己因此才能顺利抵达秋梁。
如此关照弟子的师父,李环断不相信他会利用自己。
老道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语气缓和道:
“兴许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玉教的剑法你先别练了,等武林大会见过你师叔,再下决定不迟。
这段时间你勤加修持为师传授的功法,另外那套丹剑也别落下。
我这里还有一本《九灵飞步》,乃是上乘轻功,你先回去练着,有不懂的再来问为师。”
李环恭敬接过秘籍,神色略有犹豫。
老道以为他有顾虑,温声解释道:
“玄真派修的乃是正统道法,养一身浩然之气。
虽然精进慢了些,但绝不会修得走火入魔,你放心大胆练就好。”
李环仍是面带迟疑,犹豫一会儿道:
“师尊,说实话,我有点怀疑咱们玄真派的正统性。”
老道险些被他气笑了,这小子,刚让他留个心眼,这么快就举一反三用自己身上了。
老道没有多解释,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待了一上午,就一个客人,罢了,老夫回去吃饭了。”
旁边几名小贩见状赶忙起身:
“哎道爷,您先留步,刚才买东西还没给钱呢。”
老道伸手抓起桌角一根细绳用力一拉,覆盖摊位的藏青麻布四角立刻被拉起,连带里面的东西一块被兜成一个包袱。
老人指了指旁边布幡,吩咐道:
“徒儿,一会儿把为师吃饭的家伙送到通天观,顺便再把他们的菜钱结了。”
“师父,您不是刚得了几十两金子吗?”
“替人看相是折寿的买卖,你忍心让为师花买命钱?”
“师父,那通天观的香火我是见识过的,烟熏火燎跟烧着了一样,您犯不着为了点银子把命搭里头吧?”
“你懂什么,我如果用自己的道行看事,肯定活不了几年。
为师之所以安然无恙混到今天,全凭仙家保佑。
这钱不是我的,而是仙家的,为师如果乱花,惹仙家生气,以后就不灵了。
不和你多说了,为师要去买只鸡给仙家供上了。”
老道说完,大摇大摆离开了。
李环看着对方的背影,越发怀疑起玄真派的正统性了。
周围小贩三三两两围了上来,双手举起,脸上带着笑,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环没办法,详细询问师父欠他们多少钱。
一一付过,最后竟是刚好够还债,一文不剩。
李环不禁有些惊奇,忍不住看了眼旁边布幡。
莫非师尊真的神算,连自己身上带了多少铜板都一清二楚?
将东西送回通天观,已经日渐晌午。
李环腹中饥饿,身上又一文钱没有。
这个时辰估计胖子已经到自家酒楼白吃白喝了,思来想去,李环决定去跟着蹭一顿。
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是许多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事,可做大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其最大的阻碍不是来自坏人,而是兜里没银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既然自称大侠,就不能学匪寇掳人钱财,遇到穷苦人家还要倒贴银子,到了也只剩个好名声。
有些大侠穷得都快要饭了,衣服破了没钱换,浑身上下除了腰间佩剑无一不入乞丐行头。
李环能安心做他的侠士,还要多亏了胖子。
他本人不是吃饱饭骂厨子的主儿,所以来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替对方引荐自己的舅舅。
至于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胖子的造化了。
大概一刻钟,李环来到白玉楼。
伙计老远就认出了他,带着上了三楼。
天字一号房已经成了侯高飞的专用房间,京城再大的纨绔都不及他侯大少近水楼台先得月。
虽然口口声声说不靠父亲,但家里的便宜是一点没少占。
昨天刚说要给长孙透和狗蛋找生计,今天一早就安排二人进了酒楼,一个做跑堂领班,另一个当后厨学徒,工钱比原来翻了一倍。
李环推开房门时,胖子果然在里面已经吃上了,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人,却足足有四名侍女在一旁伺候。
侯大少倒也没如何铺张,桌上仅有三四道精致小菜,倒是旁边一盘葡萄比其他菜都要来得金贵。
在这寒冬腊月,达官显贵家中能吃个橘子已是绝顶稀罕,如此鲜嫩的葡萄,恐怕只有皇宫大内才能见到。
侯家作为皇商,弄到这点东西并不算难事。
……
李环坐到桌子旁,很是自然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二人不发一言,偶尔拿起酒杯默契相碰。
吃过饭,二人坐在椅子上,吸溜着温热茶水,依旧不说话,与其说他们是朋友,倒更像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
许久过后,李环率先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