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亿动作一僵,沉默很久。
他转身,同李云深四目相对,将他的退缩,无助,怯懦,尽收眼底。
李云深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双肩直颤,他望着封亿,乞求里都没了上一次的骨气和坚强。
那时,他觉得自己能扛下一切,他离开封亿,能过的更好。他能完全摆脱那段过去,只要有时间,他可以。
但现在,经历了被封亿扣在广州的地下钱庄,被夺走工作机会,父亲病倒连手术费都凑不齐,居然到头来,只能依靠封亿;
他真的没有勇气了。原来软弱比坚强容易很多,也辛苦很多。
镇芸说,她依靠李云深陪睡,给李松柏治病,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那李云深呢,他依靠封亿救父亲,找工作,艰难维护这个家,他有用吗,他岂不是更没用。
封亿沉声,“明天下午,我没场,我找她聊聊。”
“不,”李云深摇头,颤声,“你不要出现在我爸妈面前,他们会受不了。”
“封亿,我求你,你别再逼我了。”
封亿掏出打火机,火星摇曳,明明没风。
“你和我说实话,”他低声,“你从来没想过我们一直在一起,是吗。”
“难道你想过吗,”李云深苍白着脸,盯着他,“你敢想吗,你觉得我们配想吗!”
“为什么不配,”封亿瞳光一缩,“大千世界,那么多情情爱爱,凭什么我们不配。”
“因为我们做错了事,”李云深鼻子一酸,垂眉,“我做错了事。”
“你总是强调你错了,我们错了,”封亿颤叫,手指拧着烟,不住发抖,“是,我们罪有应得,我们该遭报应,难道其他人就无辜,就清白了吗!”
“我爸,他嗜赌成瘾,败光家产,绑架勒索,锒铛入狱,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连儿子都能说卖就卖;我呢,我作为直接受害者,我有申诉权吗!我爸通过自杀逃脱报应和制裁,所以就活该父债子偿,活该我被逼娶唐珊,活该我被迫接受唐家资源,卖力演戏挣钱,活该我明明恨透唐家到头来还得感恩戴德!因为钱!就是因为钱!”
“唐珊呢,她在我穷途末路之时,利用我爸的自私虚荣,逼我交出人生的自主权和选择权,沦为她一人的独有,变现成唐家的招牌和流动财产,无止境地为他们效命。”
“要我忠贞无二,却对我虚与委蛇;视我如草履乞丐,又装作鱼和熊掌;他们一意孤行包装我,塑造我的时候,问过我怎么想吗!”
“李云深,这世上从没有纯粹的所谓善良。好人永远是相对的。你记住一个人能对你好到无以复加,他也可以对另一个残忍到歹毒之至。”
“唐珊恨你,恨我们,是她活该;我走到今天,留不住你,是我自作自受;我承认,我都承认。”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心意,去坚持些什么,”封亿眼眶一热,“云深,活着太难了。我觉得我们之所以这么累,是因为背负了太多,本该不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的父亲,唐家;唐珊对你的恨,父母的不理解;全部都是。”
“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很艰难地寻找改变。我希望有一天,天高路远,能有一个地方完全属于我们。不会被骂,不会被威胁,不用活的那么累。”
李云深沉默一会儿。
“阿亿,”他轻声,“不会有的。因为越长大,就会越累。”
心无旁骛去做一件事,是时光的恩赐,不是必然。他们都过了这个年纪,也贪婪地享受过了这份美好。
但湖水沉着泥,珍珠裹着沙,阳光有它致命的温度。
“欠你的五十万,我妈说,她已经卖了老家的房子,正在筹钱,”李云深道,“估计这几天,就会还你。”
封亿沉重闭了下眼,独自坐去沙发。
“还有,”李云深艰难,涩声,“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封亿没说话。
最后,李云深回去了。封亿坐在客厅,喝了一夜的酒。
医院,镇芸当着李云深的面,把银行卡给了唐穗。
“小穗,封亿是你姐夫,麻烦你把这个给他,谢谢你。”
唐穗犹豫地望着李云深,不想接。
李云深小声,眼睫垂着,“拜托你。”
唐穗叹了口气,接过。
镇芸没什么表情,“小穗,别怪阿姨绝情。”
“你以后,以学业为主。医院这边,就少跑了,也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