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平生少有见到江潜光这样的品种，十分震惊。

然而江潜光就是那种越慌越稳的品种，之前的慌不择路纯属是见鬼这事强势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一时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现在在青年面前却是慢慢缓过来了。

青年没来由有些委屈，正当想要再次开口之时，门口传来了一个严肃的声音：“孔庭兰，别胡乱吓唬人！”

青年措不及防地被叫出了真名，还被严厉呵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那个声音是江潜光听到过的，不久之前，他和声音的主人在倒座房前亲切会晤。

江潜光微微后转，就看清了来人。借着不算明亮的烛光他这回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和他想象的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和声音也很是相符，是一张方正威严的老人的脸，只是没有江潜光原以为会有的阴森。

老人穿着粗布短衫，也是古装，和旧社会任何一个生活拮据的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

孔庭兰孔庭兰冲老人道：“你怎么过来啦？”

他没忘了补充：“我没吓唬人。”

老人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人都被吓得摔地上了你还说自己没吓人？”

骤然被点名，江潜光怔了怔，迟疑着道：“……应该是我自己没拿住拐杖。”

老人没听江潜光道话，瞪了孔庭兰一眼：“还不把人扶起来？”

江潜光忙摆手道：“不不不……没关系的不用扶我，我自己起得来……”

但是孔庭兰似乎很敬畏那个老人，老人一发话，便乖乖去扶人。

然而骨折的人是不能瞎扶的。

只听江潜光一声惨叫……他今晚受的最终的伤想必就在此时了。

孔庭兰连忙松手，跌回地上的江潜光遭受了双重伤害。

老人：“…………”

孔庭兰亦有些不忍地移开视线，下了结论：“刚开始就不该扶。”

江潜光最后被有点对待伤患的经验的老人扶到了床上坐下，虽然那经验来自好几百年前，不过老人显然还记得不少。

老人心中略有歉意，道：“对不住了小兄弟，你今晚受惊了。”

被鬼表达歉意，江潜光有些受宠若惊。

他现在已经在怀疑老人和青年是不是鬼了，他们不像水缸里的小姑娘和聊着天的那两位女子一样，看着就像鬼，反而很有人气。

江潜光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客套下，孔庭兰先说话了，他没忘了先前的问题：“你怎么来啦，你晚上不是都要守牌位的吗？”

老人道：“我在房间里听到外头有动静，好像有人和紫蝶在说话，声音不太熟悉，就出去看看。”

孔庭兰边听边点头。

江潜光保持沉默，老人口中的“紫蝶”估计就是他在前院遇上的小姑娘。

老人继续道：“我刚开门就遇到了这位小兄弟，刚一照面他就跑了，捡了我的拐杖就走，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孔庭兰看向躺在地上的那根拐杖：“我就说怎么看上去有点熟悉，原来是你的，你就是来拿自己的拐杖的吧。”

老人正色道：“怎么能这么说？我当然关键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把人吓坏。”

孔庭兰吐槽：“人是没有吓坏……你叫我这么一挪，腿可能是要坏了。”

江潜光在心里点头。

老人可能也觉得有点尴尬，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这位小兄弟，我们这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们也在这住了好几百年了，搬是不可能搬走的。”

孔庭兰道：“他也不会搬走的。”

老人：“……至于请天师一类的想法，我劝你也别想了，现在市场上真天师少真骗子多，就是给你撞上了一个真的，要价高不说，对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孔庭兰：“放心吧他请不起的。”

老人：“……”

孔庭兰乖巧坐着，看着老人。

老人道：“当然我们不会强行赶你走，但我们也不可能不出来，你既然看得到我们，以后难免会害怕，要真吓出个好歹我们也不方便负责，所以可以的话还是搬走好。”

江潜光还没说话，孔庭兰再次抢答：“他不会搬的，没了这座宅子他就得去睡桥洞了。”

老人：“…………”

老人怒道：“你几百年没说话了吗？他不能自己说吗？”

孔庭兰大声回答：“印秋屏就知道唱戏，紫蝶只喜欢把自己埋在水缸里，褚惜红和薛惠心只和对方聊天，你整晚整晚的守着牌位，没有一百年我也有几十年没和人说过话了！”

老人沉思，这好像是真的。

孔庭兰继续控诉：“好不容易来个能说话的，你还污蔑我吓唬他。”

江潜光想你看上去是挺想吓唬我的，就是没成功罢了。

老人咳了两声，问：“那你要怎么样？”

孔庭兰道：“他这样子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干脆留下来好了，没事还能和我说说话。”

江潜光：？？？

老人犹豫了片刻：“不许吓人。”

孔庭兰点头：“不吓人不吓人，你拿回拐杖就走吧。”

于是三言两语，把江潜光安排得明明白白。

老人拿了拐杖就真的走了。

江潜光感到哭笑不得：“现在都凌晨几点了，我就一普通人，修仙党这个时候都要睡了。”

孔庭兰茫然：“修仙之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睡觉。”

江潜光意识到这些鬼们不谙世事，不懂现代的梗。

他想了会儿，解释道：“修仙党不是指真的修道之人，我们现在管熬夜叫修仙，惯于熬夜的人叫修仙党。”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修仙不值得提倡，我们现在就应该睡觉了。”

孔庭兰皱了皱眉，道：“可我早上睡够了。”

江潜光道：“我一个伤患，更加需要充足的睡眠……”

孔庭兰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江潜光：“……”

江潜光：“……一个小时，我就陪你聊一个小时。”

于是一时间找不到话题的孔庭兰，就给江潜光讲了一个小时的井里那位叫印秋屏的唱戏鬼是怎么死的。

江潜光迷迷糊糊听睡着前还在想：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不是遇见鬼了吗？那我现在为什么在听鬼讲故事？

鬼也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