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潜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西厢了，应该是他睡着后孔庭兰把他挪回了自己房间，很细心地把窗户也合上了，只有缝隙中露出了一丝天光。

轮椅也在他的床边。

江潜光费了点力气穿好了衣服，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期间他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没那么疼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过头痛到麻木了还是真好了一点。

想起昨晚的遭遇，江潜光决定还是趁早去医院检查一下。

哦对……昨晚……

江潜光靠在椅背上发懵。

昨晚他好像经历了些不得了的事。

如今黑夜过去，白昼来临，耳边没有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也没有了孔庭兰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一切恍若一场梦境。

当把窗户打开，天光照彻了昏暗的房间，一切无所遁形。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江潜光推着轮椅出去，只见西厢房的门紧闭着，东厢房前也没有两个女鬼搬出来的椅子，天井依旧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江潜光的手几次碰到西厢房的门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推开，也不知是怕里面有什么还是怕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企图从窗户那里往里看，但是窗户也合上了，而且窗纸是不透光的。

他有些失望地离开了西厢房。

穿过垂花门，江潜光一眼便看到了那口井。

石板好端端地盖在上面，如果他昨夜不是在做梦的话，这石板还是他重新盖上去的。

江潜光把石板移开了一点，只见井水幽深，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里头有没有一个人，或是有没有一具葬身井底几百年的尸骨。

江潜光又去看那两只水缸。

水缸和他坐着时的高度基本持平，江潜光凑近了看，看见水缸基本是满的，水面布满了翠色的浮萍。把浮萍撩到一边，便能发现这水竟是出奇的清澈，一眼可以看到底。

水缸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甚至连缸底一些斑驳的痕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江潜光沉思着，去了倒座房。

因为坐南朝北的缘故，倒座房看上去要比其他厢房阴森得多，走近了仿佛还能感觉到一股寒意。

房门一样是关着的。据孔庭兰所说，老孔——那位老人——晚上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守牌位……什么牌位？老孔生前主人的牌位，一开门就能看到。

江潜光在门口静坐了好一会儿，同在西厢房一样，没有进去看看。然后一转身，推着轮椅就离开了古宅。

江潜光觉得自己仿佛穿越到了一个灵异故事里。

夜里魑魅魍魉横行，白日一切归于平静。

昼夜的交替带来了强烈的不真实感，一时间甚至有着与现世脱节的感觉。

江潜光出门是买早饭去了。

古宅的地理位置实在是优越，外头的暮里长街基本可以满足他的一切生活所需，不像他以前租的那个小房子，最近的公交车站都要走很长一段路，最近的超市是小区里面积不超过一百平米的小卖部。

此时尚不是旅游旺季，时间也还早，街上并没有很多人，大部分是像江潜光一样附近的居民。街边的店铺已经基本上开张了，江潜光也没有专门去找早餐店，只去了最近的一家面馆，点了碗清汤面。

店里没有多少客人，他进来的时候闲着的服务员帮他推了下轮椅。他在等面上来的时候，回到柜台后头的服务员还和他聊天。

服务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看上去只比江潜光小了一点，笑意盈盈地问：“帅哥是来旅游的吗？”

江潜光因为长得还算不错，被人搭讪惯了，此时倒也习惯，自然应答：“不是，我是平城本地人，就住在附近。”

女生露出惊讶的神情：“真的？我也住在附近，而且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这家面馆也是我家开的，开了有二十来年了，我从小就在这里帮忙，住暮里这边的人我多多少少都有点印象，我印象里可没有这么帅一个男生。”

“我刚搬过来没多久。”江潜光解释着，“你说你从小在这里长大，想必对这里挺熟的？”

女生笑道：“家长里短是不能事事清楚的，特别一点的人啊事啊总还是知道的。”

江潜光问：“你知道槐花巷吗？”

槐花巷离这里很近，如果女生真是在这边长大的话，应该会知道一点古宅的情况。

而且如果孔庭兰不是瞎说的话，古宅应该存在了很久，易主了很多回，有过和他类似遭遇的人应该也不在少数，多多少少能有些传说流传出来的。

……没准那里压根就是赫赫有名的鬼宅。

果然听得女生道：“附近那个槐花巷吗？我当然知道，住这边的人很多都知道。”

江潜光问：“那你知道槐花巷的那座古宅吗，里头种了槐树的那座。”

女生弯着眉眼笑：“小哥哥，你该不会是灵异爱好者吧？”

江潜光面不改色道：“为什么这么说？”

女生道：“那里可是暮里有名的鬼宅啊。”

江潜光心道，果然如此。

他又问道：“里头闹过鬼吗？”

“当然闹过鬼，不然为什么叫它鬼宅呢？”女生道，“那座古宅好像有些年头了，闹鬼也闹了不止一次，更早一点的事都被传得神乎其神，若要说近一点发生的事，也要在四五十年前了……”

女生垂眸想了想，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个时候还是特殊时期，古宅原来是一个教授的，那时候被没收了。教授好像挨了几次□□，一时间想不开，就不想活了。正巧那时候在烧‘封建糟粕’，古宅里头似乎有不少古籍，烧着烧着就烧到了古宅来，教授就当着要烧书的人的面，一头撞死了。”

江潜光回想着古宅各处，没想到哪里可能是教授触墙而死的地点。

想到故事里头面临被烧的书，他心仿佛被揪了一下：“那里头的书最后被烧了吗？”

古宅是有书房的，但他还没有进去看过，实在不知道里头书籍是不是有少。

女生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最后没烧。”

江潜光松了口气。

他知道一些古籍有着多么珍贵的价值，如果被烧了，实在是无法不感到可惜。女孩口中不确定的原因估计和古宅里的那些鬼脱不了干系，如果那些鬼一直守护着古宅的话，古宅以及其中物件的价值比江潜光最初以为的还会高得多。

……他到底是收到了怎样一座神奇的宅子。

女生继续道：“教授死了之后就开始闹鬼了。前去烧书的人中有一个也住在槐花巷。但他不像教授一样一个人住一座宅子，而是一家十几口人都挤在一座小宅子里，生活条件差了不知道多少。可能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迫害教授。

“教授去世的那天，他没有离开古宅，就住在了那里。他在那里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一路大喊大叫，喊着有鬼，后来人们才发现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