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绪来了。
如果她知道今后将会发生的一切,她一定不会过来。但那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带着疑惑与忐忑来了。
王子洋带着他坐了很久的公交,来到了西庄废工业区。
郑绪全程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一只幼齿的小兽,对不熟的人陌生的地方天然抱有敌意。
王子洋带着她爬到工业区最高的一栋楼的天台。
彼时正是黄昏,远山如同画卷中极尽写意的一笔,落日金红,坠入浓墨之中,荡起灿烂的金辉与霞光。
女孩怔怔地望着远山,望着落日。
王子洋小心翼翼地问:“好看吗?”
女孩忘记了回答。
直到王子洋同样小心地递过来一张折起的纸:“……送给你。”
郑绪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她接过了那张纸,打开,她的画像映入眼底。
“对不起,我画得不好……我只会素描。”
那时候他已经喜欢了女孩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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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妖跟着王子洋爬上了六层的楼房。
半道江潜光还报了个警:“西川工业区有人要跳楼……在最高的那栋楼。”
他没有说更多就挂了电话,毕竟解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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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绪仰头看着天空:“白天已经过啦,没有太阳了。”
王子洋牙齿打着颤:“你说……你说我到这里来你就放过我的。”
郑绪轻轻地笑:“在陪我说会儿话吧。”
王子洋魔怔了似的重复:“你说过你会放过我的……你说过。”
郑绪站在天台边往下看:“当初你也是在这里对我表白的呢。”
她笑得极其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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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绪是个聪明的女孩儿。
她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就发现了王子洋喜欢她。
她并不讨厌王子洋。
王子洋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她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的呢?他们同样出身贫困的家庭,同样和家里关系不好,同样被学校里的小团体欺负。
他们都是不被重视的、倍受欺凌的个体。
他们就像雪地里迷路的旅人,遇到对方后,便不自觉地靠在一起取暖,即使会一同冻死在路上,至少这条路上不再孤独。
所以那天王子洋表白的时候,郑绪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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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绪站在天台的边缘,就像那天一样。
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她推下去。
很近了……他的手就要够到她的后背了……
郑绪突然回过头,双目猩红,流着血泪。
“你又要杀了我吗?”
王子洋惊恐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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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给了王子洋食物和炭火,只要他抛弃他的同伴。
她被一个人留在了雪地里,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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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绪在王子洋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死人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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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不是那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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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他!”江潜光大喊。
孔庭兰不用他说,几下就来到了天台边,拽住了王子洋的胳膊。
孔庭兰企图把他提上来——这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失败了。王子洋的下方有一股力量与他对峙,他把王子洋往上提,那股力量把王子洋往下拉。
孔庭兰吼道:“郑绪!人间自有例法来处置他,你不要一错再错!”
王子洋的脸几度变换,郑绪的脸浮现其上:“我在报仇,我没有错!”
“你即使报了仇也要被地府追责!你已杀一人,收手吧,让王子洋在阳间受审,其罪死后也有地府加罚!”
郑绪不为所动:“我不求今后,不期来世,只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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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
线阵被孔庭兰放在地上,阵中的郑绪同王子洋幻觉之中的一模一样,血泪不停地淌下。
她嘶吼着,狠狠撞向阵法,又被符文一次次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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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潜光来到孔庭兰身边,帮着他一起拉王子洋。
王子洋的脸已经变了回去,涕泪横流:“救救我!她要杀了我!”
双方都在不停加力。
王子洋痛苦地大喊。
江潜光低低骂了一句:“靠!”
再这么下去,他们怕是会把王子洋撕裂了。
孔庭兰也想骂,可惜他没学过,只能默默使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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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僵持了多久。
下方的力突然消失了,孔庭兰一时用力过猛,王子洋是拉上来了,他和江潜光也摔在了地上。
半空中出现一个身着官服的人,看着像是影视剧里头的捕快。
郑绪的阴气化作实体,恶狠狠地看着他。
捕快按着身侧长剑,刚刚他便是横剑一扫伤了郑绪的阴气:“嫌犯郑氏,城隍爷宣你来城隍庙与死者乔氏当堂对峙,你随我走一趟吧。”
郑绪吼道:“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捕快掏出一块令牌,令牌上隶书的“宣”字亮出金光,郑绪的阴气就被吸了进去。
捕快收好令牌,对孔庭兰道:“我还要去收另一个,这边就交给你了。”
孔庭兰从地上坐起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捕快一拱手:“都是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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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洋躺倒在地嚎啕大哭。
孔庭兰去把江潜光扶了起来。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p>